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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當山的前世召喚
一天傍晚,我被好友徐瑛與黃克儉叫到華北大酒店,和一幫文人騷客吃了頓飯,跟各路大仙神侃一晚後,回家寫了兩頁關於中國傳統文化的解讀提綱,結果便稀里糊塗地被邀請參與了北京奧運開(閉)幕式的策畫撰寫,並因此與華裔導演李安進行了幾個月的合作,讓我們與李安結緣的正是中國的傳統文化。

李安雖然生活在美國,但他對中國傳統文化充滿了真摯的感情,事實上,他本人就是這個文化孕育出來的高人,其為人與作品充滿了中國文化的特質:包容、溫和、謙遜、中庸,但如水的溫柔中卻充滿力量、獨立不羈。在他的心目中,中國文化如同大地一樣,充滿包容、吸納、孕育的特徵,所以被他稱為「地母文化」。如何詮釋中國文化中的陰陽、五行、禮樂與地母般的包容力,成了一項奇異的挑戰,因為奧運會開(閉)幕式實際上是主辦國對本國傳統文化的一次展示機會,所以主創人員必須以最精練的方式歸納總結本國文化,而且必須在傳統的文化與現代的表現形式之間達成一種和諧。大家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看到的「禮儀」、「文字」、「意境」、「絲路」、「戲曲」、「太極」等節目,都是我們在這段時間裡創作的。

有一次,我在好萊塢跟隨李安及亞特蘭大奧運會開(閉)幕式的總導演當.蜜雪兒,做北京奧運會開(閉)幕式的中英文合成,有幸在李安的直接指導下工作,並聽他詳細解讀了對太極與陰陽的導演細節,實在讓我大開眼界,由此方知導演的文化底蘊能將視覺畫面導入何等不同的境界!在策畫奧運開(閉)幕式期間,團隊成員一直在為如何解讀中國傳統而爭論不休。我悲哀地發現,連許多高級文人、藝術家們都對陰陽、五行與天人合一茫茫然!這還談如何向外人展示?於是策畫奧運成了大家對中國傳統追溯、想像、歸納與論證的契機。我由此發現,中醫與中文一樣,已經成了詮釋中國傳統最生動的工具之一,因為中醫兼具儒、釋、道三家的精神,而且從形式到內容,從形而上到形而下,中醫都與人類的世俗生活緊密相連。

命中註定通醫達道
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也就在這段長期住酒店搞創作的日子裡,我收到一封《股色股香》讀者的電子郵件,讀來甚感有緣,因為從中可以直覺到一種東方傳統的輝煌意象,我們在電話裡一聊也投機。待到見面敘談,才發現此人是個和尚,名叫釋新德。和尚怎麼會讀《股色股香》這種描述股市與性的小說?原來他並非一般和尚,而是從廟裡走出的隱士,他對金融與文化產業都很精通,中國第一本關於奧運產業的專著也是他寫的。他多年當兵,又多年出家,現在心出家而身不住廟。他既精通佛、道、儒、醫與西方宗教,也精通政治、經濟、軍事、文化,並在這些領域出版過專著。我們有緣相見,是因為他在小說中發現了一個掙扎求道的靈魂。還沒聊幾句,他就看著我篤定地說:「你雖然與佛有緣,但你與道也有緣,而且你的前世修過道。」我笑問:「何以見得?」他說:「我讀《股色股香》時就有種感覺,現在一看你的面相,更證實了我的判斷。」他還具體指出了我從前修道的幾個地方。我一聽更覺好奇,於是我們談笑甚歡!他當即讓助手從車上拿了一套他主編的《道家精華叢書》贈我。和尚贈道書,你說奇不奇?

我們倆對儒、釋、道,甚至基督教都沒有偏見,所以投緣。我們都認為大道歸一,法門不同,「天人合一」是東方文化的顯著特徵,正好彌補西方文化的缺陷,這正是我們要在奧運會開幕式上弘揚的主題。我問起他遁入空門的經歷,原來也是一段傳奇。繼續談下去,還發現我們居然是湖北老鄉,我們童年趕集的地方是同一個古鎮,叫「劉家場」。分手的時候,他說我應該把鬍子留起了,我問:「為什麼?」他笑曰:「道人要有道像!」於是我好奇地留起來了鬍鬚,沒做任何修飾。久不見面的朋友一見我果然問:「你現在怎麼長得像個道士?」

數月後,我一個人在美國的偏遠小鎮過年,突然接到和尚的電話,他問我:「在忙什麼?」我說:「在寫書。」他問:「是哪方面的?」我說:「是關於中醫的。」他一聽樂了,說他剛剛寫完一本書,也是關於中醫的,書名叫《醫道》。這下我樂了!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!我們第一次見面只有一個多小時,還未曾論及醫道,沒想到殊途同歸。於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便以論醫道為主。我們都認為醫中有「道」!中國文化就是「道」的文化,儒、釋、道與諸子百家講的都是這個「道」。我們深感我等不幸,也幸!皆因我們生逢亂世,一個人類轉型的偉大時代。

和尚認定我與中醫有緣,吾命即通醫達道,就建議我沿著自己前世修道的地方去雲遊,最好沿途住廟,大概的路線是武當山、長陽中武當、鄂西、湘西、南嶽衡山、北京白雲觀,他說我自然會在途中找到我的中醫緣。有人說:「這種話豈不是天方夜譚,能當真嗎?」可是我豈只當真,我二話不說,背著行囊就上路了!而且完全按照他指定的路線。就這樣,我以雲遊的方式,身體力行地投入到復興中醫的「虛幻」事業中。

入住紫霄宮
「旅遊」與「雲遊」僅一字之差,但雲遊更有中國特色。雲遊乃古風,是古典文章與武俠小說裡常見的風景。既是雲遊,就得有雲的特徵:縹緲不定,隨機而動,順其自然。我買了張火車票就走了,對沿途的食宿與日程沒有任何安排,一切聽天由命。先到武漢,在弟弟家小住幾日,然後買了去武當山的車票。那是一列早發的列車,包廂裡只有我與一個漂亮的少婦。大概都因為早起趕車,我們很快躺在各自的鋪位上睡著了。我迷迷糊糊進入夢鄉,似夢非夢,不斷幻想古人雲遊時入住寺廟與道觀的情形,滿腦子都是武當山的紫霄宮。但我既非和尚又非道士,如何才能住進紫霄宮呢?

恍兮惚兮中,列車廣播通知: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到達武當山站。我起身望著窗外綠油油的田野與起伏的山巒,對即將到達的天地充滿想像:宮殿、金頂、太極拳、道士……這時我的手機響了,我告訴友人已經到了武當山腳下,馬上就要進山了。放下電話後,我開始整理背囊。這時,對面的女人問道:「你要上武當山嗎?」我說:「是!」她又問:「你是第一次上武當山嗎?」我依舊簡短地說「是」。「有人接你,給你安排住處嗎?」「沒有!」我說,「因為我是雲遊,所以還不知住哪裡,只能隨遇而安,聽天由命。」

我們就這樣聊開了,於是我知道她姓劉,去十堰出差。當她得知我從前也到處出差,現在卻一個人閒雲野鶴般雲遊時,立刻充滿好奇。她說我看上去像個道士,尤其是我的鬍子。我這才想起我已經按照釋新德的指點留起了鬍鬚,因為他說「道人要有道像」。我說:「可惜我不是真道士。」她又說我像個古人。自從我留起了鬍鬚,很多人都這麼說我,因為鬍子長出的位置的確與古畫裡的人一樣:嘴唇上一排兩邊倒的八字鬚,下巴上一撮山羊鬍。我也從來沒有特意修理,鬍鬚長出來就這樣。我笑著說:「一位和尚說過,我的前世就是個道士。」「那你去了武當山就更應該住進道觀呀!」她笑著說。

我說:「是啊,可惜道觀裡頭沒熟人,人家大概不會收留我。」沒想到劉女士眼睛一亮,說她有位朋友是武當山下來的道士,姓曾,目前也在各地雲遊,沒準他可以幫忙。說完她拿起手機就撥通了電話,簡要介紹了我的情況。對方讓她等一下,說先安排好了再打過來。我頓時心潮起伏,對這突如其來的緣分充滿期待。十分鐘後,對方的電話來了,詳細告知我下車後誰來接我上山,到了紫霄宮再找誰安排入住道觀內。道士還說,他過兩天也上武當山,可與我同遊武當。我一聽心花怒放,心想難道這就是武俠小說裡提到的奇緣?這時武當山站已經到了,我趕緊向剛剛認識的劉女士道謝、告別。

在車站吃午飯,一菜、一湯、一碗飯,共十元。下午,在一片濛濛細雨中,我被曾道長的朋友帶入了藍瓦鋪頂的紫霄宮。進大門後,立刻爬一段很長、很陡的台階,上來後但見附近菸薰火燎。尋菸望去,只見燒紙錢的香爐前,一個頭戴道士帽的人正赤著腳在細雨中忙著燒紙錢。我這才想起那天是清明節,江北還很冷,山裡更冷,不知他那雙赤腳如何抗寒?我在屋簷下給曾道長的朋友打電話,可始終沒人接聽,等了一個多小時仍然如此。

我只好急中生智,給省政協的一位老領導打了個電話,他是我的一位忘年交,書法專家。他一聽我的情況,就介紹我直接找武當山道協的李會長。給李會長打通了電話,可他人卻在山下,不過他讓我找紫霄宮的李主任。主任熱情接待了我,問我要住東宮還是西宮。我問有何區別,原來西宮吃葷,主要是政府工作人員住的,而東宮吃齋,道人都住這邊,雲遊道士短期居住寺廟在業內稱為「掛單」,掛單也在東宮。我當即要求住進了東宮。住廟之事總算塵埃落定。

昨天還在喧鬧的都市,剛才還沒有著落,現在已經住進了嚮往已久的紫霄宮,一切彷彿還在夢中。細算起來,我上次住廟是十九年前住拉薩的大昭寺,但那次是領導派去工作,目標明確,而這次是雲遊,什麼都不定。首先讓我欣喜的是,終於吃到了嚮往已久的廟裡齋飯,小時候聞到的食堂味兒就是這種,沒有雞鴨魚肉的油膩與腥味,只有原始樸素的菜油與菜香。我從小到大都愛聞食堂的味兒,它總是讓我感到親切。也許因為吃食堂飯簡單、省時,但那股味兒怎麼解釋呢?食堂的味兒總是翻出我靈魂中的記憶。我從中學到大學,從北京到江西、西藏,從中國到美國,一路全吃的是食堂,對廟裡的齋飯,我更感到由衷的親切與嚮往。

吃飯的時候,我的手機響了,於是我在飯堂裡找到了因故沒接到我電話的張道長。原來她是位「坤道」,這是對女道人的統稱,而男道人統稱「乾道」。張道長見我已經住下就放心了,讓我有事就找她。我的住房很簡單,普通的平房,裡、外兩間屋共放了四張床,很像文革時期小縣城的招待所。清明時節,細雨如粉,寒濕襲人,山中道觀之夜靜得出奇。我躺在被窩裡讀《黃帝內經》,窗外不時傳來敲更的響聲,令寒夜更靜,感覺像回到了古代。

第二天早晨,我尋著密集的唱念與鑼鼓聲去了紫霄殿,這是在一大片高高台階之上的正殿。我靜靜地看道姑們做法事,在院子裡練太極,然後跟著鐘聲去飯堂吃早餐。飯後我問張道長哪些去處可看,她建議我先從紫霄宮的後門小路上山,上面有個太子洞值得一看。打開伙房後門,果然是一條蜿蜒的山間小路。走完小路,是一級級完整的石階。順台階往上一看,是個古老的牌樓,像個城門,上面石刻的「太子洞」依稀可見。穿過太子洞山門,繼續拾級而上,沒多久就看見左上方的一片懸崖上有個被裝飾成門的山洞。洞內的對聯就在裡頭的燈旁,上書:「金爐不斷千年火,玉盞長明萬載燈」。守洞的是七十多歲的賈道長,而在一旁忙著做飯、收拾的,正是我剛進山門時看見的赤腳大仙。他們熱情邀請我一塊吃飯,我說已經吃過,就跟他們一起聊天。一聊方知,他們個個都是一身仙氣。

為治病而修道的賈道長
先說賈道長。他笑稱自己八○年代得了一大堆鹽,多到沒處放。我說太多了就送人唄!他說不是吃的「鹽」,是肝炎、肺炎、胃炎這些「炎」。他說這些「炎」中、西醫治療都無效,折磨得他日夜睡不著,就吃安眠藥,先吃半粒,後來逐漸增到兩粒、三粒、四粒,都不行。我問病從何來,他說因為他當惡人太久。我說:「你慈眉善目,怎麼也不像惡人啊?」他說:「自己當年是隊裡的治保主任,專管壞人、壞事與扯不清的亂事,那時對治惡人的辦法只有一個,就是比惡人更惡,否則鎮不住惡人。」後來他不想幹這一行了,就聲稱得了病。可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找他,躲也躲不開,哪怕躲到豬場都有人找。結果他真有了病,就是他說的一堆「炎」。

他的病很怪,就是不能吃肉,一吃肉就上吐下瀉,連葷油、雞蛋都不能沾。有一次女兒心疼他,給他做了香油煎蛋放在飯底下,想讓他吃完飯再吃個蛋。他體諒女兒的孝心,就吃了。沒想到吃完就吐了一夜,連黃水都吐出來了。家人這才相信,他真不能吃葷了。可是這病怎麼治呢?該去的醫院都去了,都治不好。他想最大的病因肯定是住的地方不清靜,無論是他打交道的惡人或所吃的葷,只要他待在那裡就不可能擺脫。他想來想去,感覺只有廟裡最清靜。於是他突發奇想,決定到武當山出家。

這一念可真是靈光一閃!也許病把他折磨得太苦了,他二話不說,從宜城老家步行前往武當山,晝夜兼程,腳上走起了泡。當時他菸抽得厲害,路上也拿出旱菸袋想抽。那是個精製的白銅菸袋。可一想到廟裡不許抽菸,他就一狠心把抽菸的用具全扔到了馬路上,菸就這麼戒了。走了五、六天,終於抵達武當山。

他先被安排在山下的玉虛宮,後來才到紫霄宮,最後落戶專守太子洞。至今他出家已有二十多年,在太子洞也住了九年。剛到武當山時,廟裡想先看看他的決心,就讓他幹活試試再說。因為他當治保主任時間長了,好歹是個幹部,所以幹活不行。他的腳起了泡,翻地時不能踩鐵鍬,痛得他直流淚,也咬牙勉強幹,挑大糞滿擔走不動,他就拄著拐杖挑半擔,後來漸漸適應,乾脆不穿鞋,打赤腳下地幹活了。說來神奇,自從他出家以來,他的病就自動好了,所有的「炎」全沒了,他從此以後再也沒回過家。如今他已年滿七十五,耳不聾、眼不花,看報都沒問題。他的體會很簡單:越吃苦越幸福;愛崗敬業即替天行道,老老實實做啥悟啥。

祈願世界和平的赤腳大仙
再說那個赤腳大仙,原來姓張。因為其語言不清,方言很重,所以只能大致明白其來歷。他似乎在一場災難中與父母離失,從此浪跡天涯。他身上掛著一個五台山顯通觀的牌子,上面有一張他赤腳站在雪地的照片,反面上書他在一九七八年所發的大願,大意是為了世界和平與人類和諧,他決定赤腳三十年。二十八年來,他果然春、夏、秋、冬都打赤腳,風雪無阻。他走的是清修之路,經常打宿山洞、屋簷、樹下,吃的是人家不要的剩湯菜,但他至今一直身體健康,那雙腳彷彿鐵鑄一般,毫無凍傷、創傷。雖然有人看不起他,認為他傻、怪,但我以為他是真正的修行人,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已經為他的生命做了最精彩的詮釋。世上能侃佛論道的人多如牛毛,然如赤腳大仙這樣實修苦練之人卻鳳毛麟角。

我問賈道長登武當金頂之路,他說上山有幾十里路,建議我先偵察一番,明天再登山。我便繼續上路,沒想到走著、走著入了迷,便乾脆一氣登上了金頂。在金頂給朋友打了幾個電話,又抽了個「大吉」的籤,便回頭下山。回紫霄宮時我特意走小路再回太子洞,這次除了賈道長與赤腳大仙,還遇到一位穿道袍的匈牙利女子,看來她雲遊得比我更遠。賈道長聽說我在尋找中醫高人,就告訴我紫霄宮裡有兩個道醫,一個是祝道長,他這幾年一直在寫一本醫書,剛剛寫完。另一個是王道長,也是這裡的武術師,還通《易經》與風水,是個文武雙全之才。我們一直聊到天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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